哭得几欲晕厥,才拎回去。
大姐替宋没用求情,给她擦脸,帮她裤管贴补丁,让她挨罚跪地时,膝盖好受些。大姐二十四岁了,已是烟厂老员工。车间湿且热,灰尘迷眼,烟屑呛鼻。黄色蒸汽腾腾灼人,汗液也被染黄,在衣服上淌成一道道。她得了慢性支气管炎,每天拖泥带水地咳。锁骨状若犁头,在薄皮肤下,一咳一咳地滑动。她有个相好,盐城人,泥瓦工,常给她买冰糖。糖甜,嘴也甜,小伙子讨人喜欢。妈妈迟迟不允婚事——她舍不得家里失一份收入。
五月里,日本人终于消停。天气倏然转热,家里潮闷如蒸。蚊子比往年出得早,不舍昼夜地聒噪。宋没用捂着一身汗,等待脱掉棉袄、光身乱跑的日子。等啊等,没有任何征兆地——瘟疫来了。
250起先是蒋大哥家。大儿子低烧、胸闷、喉咙充血。以为是呼吸道疾病,拼命灌盐水。二儿很快也染上。有人说,蒋秃子从坐车的“野鸡”那儿得了病,回来传给孩子。嚼舌头的话不及传开,瘟疫先传开了。钱家双胞胎、赵家大伯、孙家媳妇……人跟草似的,一片一片枯倒。
没有一家去医院。病人们看起来恹恹欲死,怕浪费了钞票,人也救不回。还怕报纸做文章——政府早想拆棚户,说“妨碍公共卫生”。邻里凑钱请道士辟邪。道士杀鸡取血,混着墨汁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