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辛苦在我脚下,身子倚挂在半壁,抬头看着我,我的四肢随着他的喊声抖索着移动。
“右靠,腾左手,左脚蹬右壁,右肩抵上崖,弯腿,弓背,右手托住上半身,转半圈。对,沉左身,日你妈,耳朵聋了,是左,不是右。”
我不敢往下看,不是怕高,是怕来辛苦的眼神。
从我懂事起,来辛苦的眼神就成了一把刀,刀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锋利。
这段崖其实不高,也不算险,在我们燕子峡的悬崖峭壁里头,屁都不算。我一点儿也不怕,来辛苦从来没看到过我和四喜他们梭下这段悬崖时有多麻利。
在来辛苦上方,我一直装得小心翼翼和战战兢兢,可娴熟和本能有关,时不时还是会探头探脑。在崖上过了大半生的来辛苦自然不是憨包,他看得出我和这段悬崖的关系。看我熟练地绕过一段凹口后,他不说话了,蛇一样很快梭到了地面。
下到河岸,红日腾腾升起,十多个族人赤身裸体蹲在地上接棕绳。红光照着他们的脊背,发出黑亮的光芒。河水裹着枯枝败叶,隆隆直响。水面上,已经抽顶的玉米秆儿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挣扎。沿着河岸放眼过去,一个月前还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已经没了踪影。雨季一过,河水跌落,就会看到全都倒伏在河滩上的玉米秆儿,从头到脚裹满泥浆,早已死得透透的了。打我记事起,从来没看到燕子峡的人从河滩上收走过一季庄稼,年年栽种,年年发芽,年年抽顶,年年挂包,同样的,年年绝收。可还是年年播种。我曾经问过母亲,说明明年年绝收,为啥还要白费力?母亲当时正在烧山灰,风把一股浓烟送进她眼里,她就泪流满面跟我说:“燕子峡最肥的土地就在河滩上,一季成了,赛过你在其他地头种十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