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既是最早的通商口岸,开风气之先之地,又因拱卫京畿,与北京的官场息息相通,但是洋场、官场,都不能代表天津。“天津卫本是水陆码头,居民五方杂处,性格迥然相异。然燕赵故地,血气刚烈;水咸土碱,风气强悍。近百余年来,举凡中华大灾大难,无不首当其冲,因生出各种怪异人物,既在显耀上层,更在市井民间。”也就是说,“码头”才是这座城市的底色。“码头上的人,全是硬碰硬”,“有绝活的,吃荤,亮堂,站在大街中央;没能耐的,吃素,发蔫,靠边待着”,这是“地地道道的码头上的一种活法”。这种“硬碰硬”的“码头活法”才天津“集体性格”。《俗世奇人新篇》中,无论是做官的、行医的,画画的,开金店的,卖古董的还是偷盗的、卖药糖的、卖包子的,撑船的,无不身怀绝技,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与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中,凭借“绝活”、“奇招”站稳脚跟,得到人们的尊敬。在一次次“硬碰硬”的较量中,优胜劣汰,强者生存。“码头上的人,不强活不成,一强就生出各样空前绝后的人物。”冯骥才浓墨重彩,将这“绝活”“奇招”的“空前绝后”渲染得淋漓尽致。
在冯骥才的极力渲染之中,隐含着一位文化保护主义者的殷殷心情。
从《市井奇人》到《俗世奇人新篇》,其间前后长达20余年。这二十余年,也是冯骥才从事文化保护工作的20余年,他四方奔走,为古村落、为那些即将被拆除的古巷,为那些承载了太多文化记忆的文物,从撰文呼吁停止拆除到在拆除现场搜寻文物,到拍照图片力图作为永久性的记忆,他身心俱疲。这些“俗世奇人”伴随着这些奔走呼吁、身心俱焚的日日夜夜。浸润着冯骥才最为深刻的洞见与体察,最为焦灼的心境与无力回天的悲哀,它们使“俗世奇人”登峰造极,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苍凉,浸润了些许历史的暮色,如同那些历代巧夺天工的艺术瑰宝,令后人感叹先人所创造的奇迹,怀念先人们的精神气质。冯骥才正是借助绝活、奇人的匪夷所思为老天津卫码头文化及其所造就的精神性格存照,让它们成为永远的文化的记忆,抗拒时间与历史的侵蚀与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