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您说他叫什么名字?”我非常吃惊地问道,不过我自己也没弄清楚,为什么我会大吃一惊。
“他叫彼得·斯图尔岑塔勒,他的父亲曾经是这村里的一个伐木工人,所以大伙儿才把他收留在村里的穷人院里。”
亲爱的,你能想象得到我这样吃惊的原因吗,在得知男人的名字之后,我立刻明白了这难以想象的事情。这个彼得·斯图尔岑塔勒,这个落魄潦倒、沦落到穷人院里的醉酒的老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青春时期的偶像,我们睡梦中的主人啊。他就是彼得·斯图尔茨,我们市立剧院的演员和那时期万千少女的头号情人,对于我们来说,他曾经是崇高和典雅的化身。你知道这事——我们两个,作为少女,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曾经这样如醉如狂地崇拜过他,这样疯疯癫癫地迷恋过他。显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在酒吧里刚说第一句话,我心里就有什么东西立刻被点燃起来。我没有认出他来——戴着这张不堪的面具,面目全非,穷困潦倒,我怎么可能认出他来——但是他的声音里还有些东西,能炸开瓦砾,让人进入那掩埋已久的回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吗?他受到聘请,从一个不知名的外省小城来到我们因斯布鲁克的市立剧院演戏,碰巧我们的父母允许我们去看他的首场演出。那天演的是出古典名剧,格里尔派策的《萨福》,他演的是法翁,那个使萨福心乱神迷的俊美少年,可是等他登上舞台,我们自己竟也心乱神迷了。那天他穿了一身希腊服装,一顶美丽的花冠戴在他浓密的深色头发上,看过去俨然是阿波罗的化身。他还没有开口说出第一句台词,我们就激动得浑身哆嗦,互相紧握着手。在这满是小市民和农民的城市里,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男人。我们在最高一层楼的座位里看不清他的化妆和服装,这个外省小演员在我们眼里就像是上帝派到人间来的高贵和典雅的象征。我们小小的傻里傻气的心儿在我们年轻的胸中突突直跳;我们着了魔,在我们离开剧院时,已和原来判若两人。既然我们是知心朋友,不想损害我们的友谊,便互相发誓,一同去爱他,一同去崇拜他。荒唐的事情就从这一刻开始了。对我俩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他更为重要,学校里、家里、整个城市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有着神秘的联系。至于其他的,对我们而言都已平淡无奇。书籍对我们已经丧失了诱惑力,我们只想在他的语言里寻找音乐。有那么几个月之久,我们不谈别的,只谈论他、议论他。每一天的话题都从他开始,我们飞步跑下楼梯,一定要在父母看报之前把报纸抢到手里,为的是知道他要演什么角色,以及阅读评论他的文章。在我们看来,所有文章里的褒扬对他来说都嫌不足,倘若发现有一句话对他不那么友好,我们便觉得绝望之极。如果另一个演员受到赞扬,我们就对那人深恶痛绝。唉,我们当时干的傻事实在太多,我现在想出的远远不及其中的千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