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拉洛什。玛奴斯与加奈等火车开了才和他分手。克利斯朵夫问了他们好几遍,应当在哪个地方下车,投宿什么旅馆,向哪个邮局领取信件。他们和他作别的时候,脸上表示很难过。克利斯朵夫却高高兴兴地握着他们的手,说道:“得了吧,别这么哭丧着脸。后会有期!这又不算一回事。我们明天就写信给你们。”
火车开了,他们望着他去远了。
“可怜的家伙!”玛奴斯叹了一声。
他们回上汽车,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加奈说:“我觉得我们这一下是犯了罪。”
玛奴斯先是不作声,随后回答道:“嘿!死的总是死了。应当救活的。”
天慢慢地黑了,克利斯朵夫紧张的心情也跟着静下来。掩在车厢的一角,他呆呆地想着,头脑已经清醒,可是浑身冰冷。他瞧了瞧手,看到了血,不是自己的血,便不胜厌恶地打了个寒噤。杀人的一幕又浮现了,使他想起杀了人,可不明白为什么杀的。他把战斗的经过在脑子里温了一遍,但这一回眼光不同了,不懂自己怎么会参加的。他又从头至尾想了想当天的事:怎样的和奥里维一块儿出门,走过几条街,直到他被旋涡卷进去为止。想到这儿,他糊涂了,思想的线索断了。他怎么能跟那些与他信仰不同的人一起叫喊,打架呢?他们的要求又不是他的要求。那时他变了另外一个人了!……他的意识,意志,都消灭了。这一点使他又惊愕又惭愧:难道他竟不能自主吗?那么谁是他的主宰?……现在快车带着他在黑夜里跑,但那个在精神上带着他跑的黑夜也一样的阴沉,那股无名的力也一样的令人头晕目眩……他努力想定一定神,结果只换了一个操心的题目。越近目的地,他越想念奥里维,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