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毕竟细心些,忙伸过两手来道:“何必下楼来呢?”
这虽是一座作为疏散住居的房子,其实并不像一般的所谓疏散房子。第一不同的,是周遭有五十几丈长的砖围墙。连墙帽子诚然和乡村院子的土垣墙差不多,也只有四尺七寸来高,但是人却难于爬上去,因为墙根内外尚种有一排密密的铁蒺藜。大门虽也矮矮的,却相当宽,准备小汽车满可以开进开出。一条修筑过的平阔泥路,由大门通到马路,大约有三百多步长,而且是独路。看门人住的一间平房就在大门旁边,这是取法华西坝考究的教员宿舍的结构。第二不同的,是平瓦顶,全砖建筑的一座楼房。楼上没有栏杆,楼下没有游廊,屋檐浅得几乎没有,接了一道铅皮做的溜筒,颇像加拿大北部的一种建筑;恰好又是坐东北,向西南,一年四季的太阳,都可从大得出奇的玻璃窗上笔直的射进房间里去。但是除了短短的寒冬三个月外,一年三季里,由于在屋外搭上了一座很不好看的篾篷;有太阳时,楼上房间仍像是烤鸭子的挂炉,没太阳时,光线又不好,风也不容易透进去,住的人还是不大舒服。就窗口数来,楼上有六间房,很规则的前三间,后三间,而中间恰是一条过道,一头抵着墙,一头通到一座虽然宽,但阶梯却相当陡峻的楼梯口,这格式绝似轮船上的舱房,又像三等旅馆的客室,如其每一间房门外配上一只号码牌子的话。楼下凭中也是一条过道,相当宽,接连前后两道有三步石阶的双扇大门,门上嵌的是五色花玻砖。这一条过道,恰与楼上的交叉成了一个大十字,只是没有人能从楼顶上作一度平面透视,所以看得出的仅仅楼下过道的两面,也是有规则的分成了四间;不过靠左两大间的隔墙上开有一道把门扇能推到墙缝里去的大隔门,如其一推开来,简直是一间相当大的舞厅;地板也是楠木条子嵌成人字形,没有钉头而又涂过几道漆的;只是墙面上未曾糊有柏林花纸,也同三等旅馆样,只在石灰上涂了一大半截赭色,一小半截湖水绿色,颜色上又揉了一道光油而已;三面几道大窗,也全装的五色花玻砖,和楼上窗子一样,没有窗纱,也没有窗帷,并且连用这两种装饰的设备都没有;而窗的外面,却又装有一排铁签,偷儿伸不进手来拨窗子,任何人却也没法伸出头去看风景,这也和楼上窗子一样,被篾篷遮得严严的,要想凭窗看看朝阳,看看晚霞,看看夜月,或看看田野风物,看看古道行人,都不可能!过道右边也是两间同样大小的房间,不过中间又抽出了一段过道,以便安置上楼的楼梯。这一小段相当暗,设若从前后门进来的人要疾趋上楼,便很容易在这里和从楼上冲下来的人碰个火星四溅。但是这座楼房原是抗日战争起后,十个月内,它的主人在解甲归田时,特别精心结构来做自己享受的别墅的。那时材料人工多么便宜,格式虽然有问题,而工坚料实,却不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