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头,磨面不交钱,磨完后随手往磨坊里丢点面。丢多少?没有准定的斤两,一要看磨面的大方不大方,二要看磨主顶真不顶真。轮到我家掌股作主,老爷爷操办磨坊。他看见哪位磨面的都可怜,见他们端的籽颗,不是半布袋,就是半箢子,一瞅都是东凑西挪地糊弄肚子哩,怎忍心丢面?抬抬手让人家去了。人家欢欢地走了,自己却蔫蔫地叹气,叹人家日子艰难,叹世道实在无奈。这样,我家掌股的收益,正月是五八,腊月是四十,白忙乎一年不说,还贴了整修拾掇的钱,贴来贴去,贴不起了,只好转了股东。
磨股给了侯家,侯家很快发了家。侯家掌柜的嘴一份,手一份,能说能干,往磨坊一坐,每日都有斗米斗面的进项。有一回,村里的大拐磨面,大拐排行老大,有条腿不得劲,常拄根拐子,就被人叫成大拐。大拐种植庄稼不便,日子过得甚是紧巴,磨面提了个小斗箢。就这,丢面时侯掌柜还是重重铲了一铣。这一铣剜疼了大拐的心肝,他吊着脸说:“丢这么多呀?”侯掌柜牙尖嘴快,顺口回敬:“我儿的多!”这简直是活欺负人,磨主丢的面再多,也多不过磨面的呀!大拐不再吭气,瞪了侯掌柜一眼,提起小斗箢一歪一扭地走了。大拐出了磨坊,听见了侯掌柜哈哈的笑声。